2024-07-18
文 | 王佑筠 臨床心理師
在督導中面對自己的不足
在督導的過程中,經驗過許多不同的提案方式。第一種是個案報告,整理詳盡的個案背景資料與治療介入策略,提出自己的問題。第二種是透過督導提供的格式,說明自己的個案概念化與介入背後的思考。第三種是逐字稿的紀錄,分析對話中的歷程與內容。第四種是將治療中的介入演練給督導看,並且與督導相互演練。
不論是哪一種提案方式,首先都是要直面自己的治療歷程。心理治療的設置情境,經常只有治療師與個案、個案的伴侶或家庭成員、以及團體的成員。雖能透過回饋機制,追蹤療效,卻難以快速產生新的視角。治療的成效是否提升、治療的能力是否成長,往往只有自己知道。而當透過各種提案的方式整理治療歷程時,其實就要看向自己的不足,不安的感覺與批判的自我對話或許隨之產生:我當時怎麼講這句話、我到底在做什麼、我都想不到更好的方式。
我記得在網路上看過一段話,大略是在說:有些人擁有我們所不知道的知識與經驗,但他們在教導我們的時候,卻不會讓我們覺得自己很笨。那是因為他們選擇成為一個善良的人。
我的督導們,確實,都是一群善良的人,而我在找他們當督導前,我已經認識他們。事實上是因為督導在過程中,會讀取到我的不安與批判,然後在我甚至不好意思講出來的時候,就被穩穩地接住了。我會在他們的狀態中,看到他們非常仔細地讀過我的提案報告,嚴謹地提供他們的視角。我會在他們的回應中,經驗到他們為我的成長感到喜悅,我們之間不只是督導與督生,更有真摯的情感交流。
曾問過其中一位督導,是什麼讓他在督導的過程中,能如此涵容督生的狀態呢?督導說,督導有幾種不能的角色功能,像是教師,做知識的傳遞;像是教練,做技能的指導;像是導師,協助治療師看見影響治療的個人議題。促進督生不僅是以一個更好的治療師,也是一個更好的自己在治療的歷程中成長。同樣地,督導亦是以一個更好的督導,也是一個更好的自己在督導的歷程中,去涵容督生的狀態。
在督導中挑戰舊有的安全感,發展自己的風格
當我們認同督導在知識的教學、技能的指導、課題的提醒、情緒的涵容後,我們與督導的合作可能也逐漸地穩定下來。接著,我們可能會經歷一段像是在清澈的湖面上漂浮、晒著太陽、吹著微風,因為汲取知識、修正技能、被允許包容而感受到莫大的滿足。然後,我們可能開始會想,督導是否是我們想要成為的治療師樣貌?又或者我們想成為什麼樣風格的治療師呢?
我觀察有些督導的個人特質與治療師風格很一致,像是溫暖親切的特質,同時有同理接納的風格;像是理性思考的特質,同時有快速思辨的風格。而有些督導的治療師風格,則與他們的取向很一致,像是艾瑞克森催眠治療心理取向,有順勢而為、善於創造體驗性的風格。而督導們的個人特質、治療取向、治療師風格,都沒有違和矛盾之處。
我從督導們身上學習到,他們是以整個人全然參與、投入到治療歷程中,既包含治療師這個角色,也包含他們自己這個角色,因此,治療師的狀態與個人狀態能協調一致。同時,他們所學習的取向,不只運用在治療中,也運用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,因此,治療取向與個人狀態亦能融合。
過往的研究已經證實,治療師對一個治療取向的喜歡與相信的程度,也會影響治療效果。我們的學習經驗大多是從學校開始,學校開立什麼治療課程,也會成為我們在治療工作初期選用的取向,有些人很幸運的在學校學習或一開始運用之後,就覺得很適配,也有些人因為在工作上要大量接觸同一類型的個案,而選用研究上證實最有效的治療取向。另外有些人,在治療工作初期選用的治療取向,雖有盡力的學習與使用,但仍可能在治療中卡關,當開始思考是否要投入學習一個過往不熟悉的治療取向時,其實是會茫然的。目前在心理治療中盛行的取向就非常豐富多元,不知道要從哪一個開始;而投入的時間與學習的費用也是會考量的成本;又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跟這個取向適配、自己會學習得如何…。
我發現上述的這些狀態,可能有機會在督導的歷程中獲得一個體驗:督導會運用心理學知識協助督生個案概念化,而同時也會示範他們熟悉的治療取向,在同一個困境當中可能會怎麼操作。當我們帶著這些思考,甚至將督導示範的技巧操作回到治療情境中運用時,如果個案的狀態改變了,這是一個很立即的回饋,即「我可以運用出這個治療取向的技巧,而且有效」。
整體而言,督導的歷程既是一個學習成長、也是一個自我探索的旅程。我們透過整理與反思,結合督導提供的多元視角,逐漸整合出我們理解個案處境的思維與脈絡。我們也會嘗試與挑戰,結合督導自身經驗的示範,逐漸形塑出我們對治療取向的身份認同。更重要的是,我們看向自己的不足,在個案的困境中感到艱難的時刻,有督導陪同自己前行。因此,我們從而成為更好的治療師,也成為更好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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